北京时间年12月16日上午10时,中美双方同时发布《中美建交公报》,宣布两国于年1月1日建立外交关系。40年弹指一挥间。澎湃新闻联合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跨越大洋两岸,对话40位重量级人物。他们有当年建交的推动者、亲历者和见证者,更有40年风雨关系的参与者、塑造者和思考者……
包道格对中国的认知最早可以追溯到他的孩提时代。在宾夕法尼亚一个小城长大的他,小时候经常去家旁边的传教士培训学校游泳。学校漂亮的中式建筑外观引起了他的好奇和兴趣;也正是在那里,接受亚洲语言文化教育的传教士们一遍一遍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去中国,去中国!”
作为在越战时期成长起来的一代美国青年中的一员,包道格也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对中国这个“敌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说:“中国就像一个巨大的谜题,让人着魔。一旦陷入其中,就难以自拔。”大学期间便开始专攻中文和亚洲文化的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走上了中国研究之路,其职业生涯也长期以中国为中心,一度成为华府高层对华决策幕后的一员要将。包道格参与并见证了中美外交风雨的诸多历程,对两国关系的未来,他也有颇多期许。
中美建交伊始,一个美国外交官在北京的见闻
澎湃新闻
:年您曾在美国驻华大使馆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当时北京这座城市印象如何?
包道格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我是年6月15日第一次来到北京。对我而言,那段岁月充满了美好的回忆。我喜欢拍照,相机镜头下的北京城非常漂亮,这里的人民也很上照!他们怀着一个开放的心态,对外界充满了好奇。我记得北京的胡同里经常能看见卖爆米花、磨剪刀的小贩,很有意思!
我在哈佛的老师费正清20世纪30年代曾在北京生活,他在回忆录里描写了老北京的生活乐趣,年我在这里也体会到了这座城市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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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中美建交刚满一年多。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对人民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包道格
:中美建交对普通百姓的影响一开始还不那么明显。要说对当时中国社会影响最大的,我觉得是恢复高考,这让经历过“文革”的一代人获得机会重回课堂。社会上突然涌现了一大批有才识的年轻人,有的去了英国、有的去了美国,当然也有很多在中国的大学里重新学习深造。我和很多这样的青年有过交流,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包道格曾在里根*府国家安全委员会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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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美国青年外交官,您对中国官员的印象如何?
包道格
:那段时间我接触比较多的是冀朝铸,他毕业于哈佛大学,英语说得非常棒——或许比他的中文还好!他后来几次担任中国驻外大使,还曾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
我们当时刚刚从一个联络处转变为一个大使馆,卡特*府非常坚定地鼓励美国代表团访华,所以我们一年天几乎天天都有接待任务。冀朝铸作为中国官方代表,经常要设宴款待美国来的客人。北京烤鸭虽然好吃,连吃50顿也要腻了,可冀朝铸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吃!
冀朝铸,还有另一位官员,韩叙(他后来也担任过中国驻美大使),他们能力都非常强,人也很好。当时中国官员中有过国外留学、生活经历的人还相当少,所以他们这些人肩上的担子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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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大学期间就学过中文,了解过中国的历史文化。首次来华的亲身经历有没有加深您对中国研究的兴趣?
包道格
:当然,这段经历很有启发性,愈发加深了我对中国的热情。当年,我去爬过泰山、峨眉山,还去过四川成都等多地的名胜古迹。这些地方不仅有着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也曾书写篇章,让我对中国几个世纪以来的文化脉络和历史沿革有了直观的体会。让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次骑着自行车去居庸关。那里的一处塔洞壁中有一块古体文字碑,其中包含两种已经失传的文字。我在读研究生时学到过,但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这是这两种文字留在世上仅有的痕迹,石碑镌刻下的还有中国的古老文明。我之所以很早就选择研究中国,一大原因就是被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所吸引。
追忆白宫岁月,与两国领导人的亲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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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曾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长达7年,直接参与美国亚太*策的制定,和里根、老布什总统过从甚密。您是如何向他们提供对华*策建议的?如何评价两位总统在中美关系发展史上的作用?
包道格
:我是里根总统第二任期后期才进入国安会的。我认为里根总统在推动中美关系方面最大的成就,一个是年中美签署《八一七公报》;另一个是他年的访华之旅。我当时只是参与了一些基础文案工作,并没有直接陪同总统,发挥的作用不大。
要知道,里根总统在竞选时也打过“反华”牌,他曾表示当选后要和北京断交、恢复与台关系。从结果来看,我觉得,与其说是里根改变了中美关系,不如说是中美关系改变了里根。他当选后,国务卿黑格等人纷纷建言,试图改变总统对中国的看法。里根后来也改变了立场,年赢得连任后马上访华,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可见,里根也逐步认识到他的仕途命运和中国的命运是紧密捆绑在一起的。
年,50岁的老布什作为第二任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到达北京。老布什与他的妻子芭芭拉骑自行车经过北京天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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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老布什总统呢?
包道格
:布什总统上任后的第一年,两国关系急转直下。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应对这一问题。早在中美建交之前,布什总统就曾于70年代担任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他对中国和中国人民都饱含深情,他希望尽可能地维护中美关系。但是随着苏联解体,美国国内对中美关系的定位产生了巨大争议,两*中都有反华声音,尤其是民主*中很多人企图瓦解两国关系。最后的结果是,*府各层对华合作项目资金锐减。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和国会抗争。虽然布什总统维护中美关系的决心非常坚定,但那一两年还是非常艰难,鲜有成效。直到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重建两国关系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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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提到了邓小平,对他印象如何?
包道格
:我有幸和多位总统和世界领导人有过直接接触,老实说,大部分领导人也不是那么有趣的。邓小平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年他作为副总理访美,那是中美建交后的一大盛事。华盛顿的冬天很冷,天空中飘着雪,我记得我当时陪同卡特总统、邓小平副总理等人一起在白宫花园里参加典礼。在欢迎仪式快结束前,两位领导人和在场的记者和观众都进行了交流。但他们中和观众目光接触最多、直接交流最丰富、最焕发光彩的不是东道主美国总统,而是邓小平!在此后和他的会谈中,我发现邓小平是一个非常干练、高效的领导人。他虽然年纪大了,听力也不好,但是非常善于掌控全局,非常有主见,目标明确,总能使会谈富有成效。他个人魅力很强,虽然个子不高,但给人印象深刻,让人敬佩。
见证台海风云,“新三角”需要“新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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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从年开始出任美国在台湾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到年卸任,这期间虽然台海风云不断,但总体上来说,台湾问题的稳定促使中美关系相对稳定。您觉得您在其中发挥了多少作用?
包道格
:我在台湾的任期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当时,共和*和民主*两*内都有不少人抵制对华关系,希望由“亲台”人士担任这一职务。我到台北的第一个周末,陈水扁就在民进*集会上提出了所谓的“一边一国”论。我们对此毫无准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水扁促使我们改变了工作作风。我上任后,制定了一套舆情系统,定期向华盛顿汇报台湾动态和民意变化。美国和台湾“断交”后,台湾在美国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