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伟生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全国古籍修复行业的扛鼎人物,两只手能数得过来,他是其中一个。年至年的敦煌遗书修复项目就是在他主持下完成,他也参与过《永乐大典》、西夏文献等珍贵古籍修复。新京报记者浦峰摄
匠心暖心
杜伟生喜欢“古籍医生”这个说法。把书当作有生命的物体,他感觉古人也是这么看的,给书的各部位起名书口、书头、书脚、书背、书眼,都是按人的形象比照。古人把书当做朋友,修书人就是医生,做医生最好做名医。拿到一本残破的书,就相当于一个人缺手、缺脚,修完之后手脚齐全,重新站立,“作为一个医生,你是什么感觉?”
有些行规不需要强制,进入工作的状态,身体自然就会服从。比如修古书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大喘气,避免口水溅落纸张;手臂轻放轻抬,防止汗水黏起书页。有的古书薄如蝉翼,一阵风吹过,都有可能破碎。修书的时候,人必须进入忘我状态,身边有人说话,充耳不闻,全部的意志只聚焦两件事:书和身体。
杜伟生在这行里干了40多年,走路都练得很轻。与古书的对话,需要靠身体来完成。一张纸有多厚,手指捻一捻就知道了;修完的书放进仿制民国的压书机里,每本书需要拧几圈力,只能靠经验。
杜伟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全国古籍修复行业的扛鼎人物,两只手能数得过来,他是其中一个。年至年的敦煌遗书修复项目就是在他主持下完成,他也参与过《永乐大典》、西夏文献等珍贵古籍修复。
他喜欢“古籍医生”这个说法,把书当作有生命的物体。全国现存多万册古籍,古籍修复从业人员超过人,他推算,一两百年大概能修完一遍。这个行业虽然不大,但只要有书,就有人。
老规矩
国图的古籍修复组在一间开阔的大办公室里工作,近二十张工作台中,最长的近3米,可以舒展地铺开卷轴和经卷。9月初的一天,杜伟生坐在自己的桌前,拿出一把补书的工具,一字排开:长长短短的竹尺、镊子、剪刀、针、木槌、裁纸刀。
棕毛刷是修书行业特制的工具,得用棕榈树皮扎成。一把好刷子十分难得,中部要硬,使得上劲,刷尾则要软,不伤书。早先有人专门做这些工具,但行业太小,现在几乎没人了。杜伟生从网上买了一大把棕毛存着,打算闲下来自己扎几把。
早上八点半,修复师们到岗,最先响起的是哗啦啦的水声——净手。手不干净不能摸书,这是流传下来的老规矩。
杜伟生年轻的时候,老师傅们的规矩更多,净手、净口、焚香,氛围和情绪都要安静下来,才开始修书。现在规矩没那么多了,但最关键的规矩演变成操作规范,被一代代严格执行。比如,书必须双手捧着,尽量用木板或书架托底,千万不能拎着走。
他年从*队转业到北京图书馆(年改称国家图书馆)图书修整组,那时候干活儿,办公室听不到声音,“在这种状态下,进来之后就自觉小心翼翼,起码不要妨碍别人,动作要慢,要轻。”现在修复组里年轻人多了,倒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死气沉沉,杜伟生感觉到年轻人就算不说话,也有一股内在的活力。
这天,修复组里最大的一个活,是修复一幅古画,平摊在桌面上近乎两米长。五六个年轻人围着画,先商量再下手。有的操作要两三个人一起配合,手持镊子和毛笔,屏住呼吸,同时出手。将古画修复与古籍修复合并到同一个组,是杜伟生年上任古籍修复组组长以后决定的,因为两者技艺类似,修画更复杂,学会修画对修书有帮助。
40多年前,文津街上北京图书馆的图书修整组只有他一个年轻人,师傅们都四五十岁以上,“两肖”肖顺华、肖振邦都在,全国修书圣手的半壁江山,都在这间屋子里。
名义上他们都是杜伟生的师傅,但谁也不会主动教太多,主要靠观察。“拿来两本书,师傅修一本,我在旁边看着,同时修另一本,就这么会了,没有人跟你讲为什么。”老师傅们大多是琉璃厂书铺店员出身,经验丰富,但不太会教,问多了还恼火。
“老师傅们认为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没什么可以解释的。”杜伟生说,“抹上浆得粘住,粘不住,就是浆少了;粘上又揭不开,就是浆稠了,就很简单。”
后来他越来越体会到,师傅们的很多做法,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比如一个简单的操作:做封面。师傅们都是先粘在书上,再把三面内折,严丝合缝;有人改掉次序,先折好三面再粘,就会对不齐。
当初为什么这么做,师傅没说,但方法就摆在那里。
敦煌遗书
全国古籍保存量据统计大概有多万册,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需要修复,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在年之前,古籍修复行业只有不到人。
人手不够,只能捡最重要的项目先做。国家图书馆最早启动的一个修复项目是《赵城金藏》,卷佛教经典《赵城金藏》年进入北京图书馆,由于抗战时期为避免被日本劫掠和破坏,被藏在煤矿坑中,不少经卷受潮后长满黑霉,粘连在一起,“黑得像木炭、硬得像木棍”。
年至年,国家图书馆用时16年修完《赵城金藏》,其间建立起最早的古籍修复队伍。20多年以后,主持修复敦煌遗书的任务,落在了杜伟生肩头。
敦煌遗书、《赵城金藏》与《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一起,并称国图的四大“镇馆之宝”。敦煌遗书指的是敦煌莫高窟洞窟中发现书籍,大多为唐朝时期,最早可以上溯到南北朝,距今多年。全球现存敦煌遗书近5万卷,其中1.6万余卷收藏在国图,大概有到卷需要上手去修。
动手之前,杜伟生系统研究了《赵城金藏》的修复过程,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