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的英文片名是《SheepWithoutaShepherd》,直译过来就是没有牧羊人的羊。影片的剧情其实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男主李维杰的女儿误杀了女局长的儿子,看过部电影的超级影迷李维杰,和办过个案件的女局长拉韫之间斗智斗勇的故事。
警察的任务是击破一份看似无懈可击的口供,奋力找出真相。
李维杰跟朋友炫耀自己的观影量时,说:“当你看过部以上的电影,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女局长拉韫靠着经验将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击溃时,得意地说:“当你破过个以上的案件,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离奇案件。”
于是电影一开始,两人还未谋面,隔空暗战就已拉开。李维杰制造案件,女局长随之拆解。
一个编织,一个破解,仿佛天平两端的砝码,游走在平衡之间。势均力敌的较量,蛛丝马迹的细微差别间过招,缜密地推向令人血脉喷张的情节高潮。
男主李维杰只有小学文化,但私下里是个骨灰级影迷,每年能看多部电影。(这种观影量,谁看了不捂脸羞愧。)这部影片有大量关于电影的彩蛋,除了致敬,还跟情节有所关联,不仅仅让你“认出来”,还希望你接着“往下猜”。
李维杰和妻子阿玉是华人,十多年前因战乱逃亡至此,生子安家,融入了当地社会。直到有一天,平静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破。在这个充斥着走私、贩毒活动的边陲小镇,权力的交织碾压着公平和正义。
李维杰的大女儿被女局长的儿子强暴,忍无可忍的妈妈一忍再忍,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她选择了忍辱负重。但有的孩子就是禽兽,忍耐并没有带来放过。一场误杀,启动了一次为家人瞒天过海的完美犯罪,被卷入的两个家庭在权力、人性、道德、亲情的交织下搏斗。
李维杰曾亲眼目睹过警察滥用私刑,深知法律无用,为了保护妻女,只能剑走偏锋,埋尸掩盖一切证据,利用时间交错的缝隙,抛下锚点,设下伪人证,做出假口供。在层层交织的谎言里,与警方展开殊死一搏的较量。
电影模糊了正邪的分界线,信息量高得吓人。对世界的洞察,埋藏在复杂线索的角落里,一边随着电影抽丝剥茧,一边恐惧于人性的黑暗。
当正义迟到时,故事就像被扭曲、剪辑的胶片路面,男人拿着剪刀,作势剪断。剪掉什么?可能是真相。正好对应了李维杰卑微小人物的愿望,我没有什么本事,能做的,只有挡在你们面前。
保全亲人,只能靠父亲编织谎言去完成。救赎,让他充满智慧;流血,让他只能以暴制暴。
监制陈思诚惯常的打破,在这部电影里也有出现。打破了一批演员的固有形象,挖掘出他们的暗黑气质,逼着他们演得接近人性幽微处。
演员们足够强,足以撑起这场张力炸裂的悬疑大戏。表演,承担着明确身份之间,人性游离的灰色地带。主创们掌握着电影背后的“尺度”,但从不裁决与结论。每个人在黑暗、痛苦中靠着一点希望,去挣扎、去突围、去寻找真相,真正做到了用悬疑拆解人性。
陈冲是那种既能坦言做女孩、做女人不易,又能轻描淡写、力拔万钧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女人。岁月和历练在她身上糅合得很好,这一次,她演一个复杂的母亲,完成得十分出色。
贵气、体面、优雅统统都不要了。她要一命换一命,要凶手伏法,哪怕是失手,一出场,也要冷硬到底。权力和地位淡化了她的性别身份,某种时候,她更像具象意义上的男人。
盘起的头发,梳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让面部的轮廓尽显刚毅。一身军装,说话短而有力,但眼角和嘴角,都是向下弯曲的弧度,流露的是即将崩溃的情绪,承受不住的噩耗,作为母亲本能的悲伤。
女局长并不是一黑到底的纯反派,她的内心弧线极为丰富,角色的立体度很高,前半段越是心狠手辣,越是一派职业官僚作风,后面就越脆弱,越心碎。让人想起了《悲惨世界》里的监狱长沙威,沙威和冉阿让的对立,女局长和李维杰的对立,正义与爱之间的拉扯,透出了人性的复杂。
看过的上千部电影的男主,在误杀之后,充当了编剧一角,把事件真相重新剪裁,只为骗过警察的眼睛。两天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切碎,重新剪辑,拼贴装配,营造出一个“完美犯罪”。
女局长低估了李维杰的智商,尽管下令翻出他近一年的观影记录,重点考察犯罪片,也没侦破李维杰天衣无缝的谋划。所有的证言全都对得上,只能以李维杰的小女儿作为突破口。
儿童黑白简笔画,寥寥几笔临摹出一桩残忍凶案。是谁画下的简笔画,又是谁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肖央的表现是个惊喜。一个眼神:眼皮半耷,松弛;眼珠凝视,警惕。
像羊一般的被逼无奈,又像牧羊人一般的狡黠谨慎。而他自带的喜剧色彩中又多了温暖,踏实又充满安全感的笑容,将李维杰善良又有些自卑的小人物底色渲染到极致。
除了肖央,陈冲与谭卓的对手戏也十分带劲,两人摊牌时极具爆发力的表演,让人直呼过瘾。不同的立场,相同的身份,为了各自的孩子,她们像两头母狮子护崽般地拼命撕咬。
“拳台上没有平局,一方必须要打赢另外一方”火药味十足的两方对垒,《误杀》给了李维杰“信佛”的特点,他在电影里向僧人布施了两次,第二次被拒绝,已暗示他在那时是罪恶之身。
全片也偶有细节展现他犯案后的良心不安,但真正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佛统塔上与拉韫的见面。
拉韫哭着祈求他,只希望听到一个答案,知道儿子是死是活。李维杰因他们的痛苦而感到同情和可悲,苦果是谁酿造?拉韫的骄纵溺爱,都彭的漠不关心,他们习惯了利用自己的权力行使方便,同时也养成了素察的肆无忌惮,父母的失败教育让素察遭到命运的惩罚。
误杀片段和泰拳来了一场平行蒙太奇,后来雨中揭秘的高速镜头用的很大胆,罪与罚交织成雨水,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这部电影有很多特效镜头,大量面部特写镜头,演员表情变化丰富细腻。
这是两个家庭的战争与救赎,“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禽兽。”当平日里温婉贤良的家庭主妇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时,一切成人世界权力、欲望对孩子的戕害展露无遗。
东野圭吾的《祈祷落幕时》里写过:谎言所折射的是人心。《误杀》最重要的表达不是如何完美犯罪,而是谎言背后的复杂人性。
羊在电影中出现了四五次,“羊只要能好好的吃草,才不会管是谁在褥他们身上的毛呢?”一方面羊代指老百姓、小人物;另一方面,羊在基督教中的意义为替罪、救赎以及牺牲。羊,承受罪行,流血牺牲。
鸽子飞不过塔顶,替罪的永远是羊,我们误杀他人,也曾被他人误杀,尘世永远有正义抵达不了的地方,公道比律法更有分量。却也无比哀伤,无论孩子是孩子还是禽兽,都有一位父亲、母亲对他或她爱到发狂。
改编之后的《误杀》故事场景是架空的,放到了东南亚某国,完美的避免了电影审查尺度的把控。把“听经”改成“泰拳”是编剧的新意,也正是靠着这些小细节,《误杀》既保留了原作精髓,又在此基础上加以重新创作,本土化非常成功。
背景墙上的詹姆斯·迪恩海报、“替罪羊”、姜皓文的“职业笑容”广告牌,细节有深意,心思全备有诚意。这是一次对影迷完美的致敬,就如海报那一句“别惹影迷”。
它是华语影史上难得一见的翻拍改编佳品,各方面水准都颇高。也是悬疑片里最会说故事的,是会说故事的影片里悬疑效果最佳的。更难的一见的是,它是华语电影少有的“迷影文化”参与叙事的作品——别再小看“看电影”这件事了!
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大量推理的线索和细节都被保留,破案解谜的快感逐步递进。运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命案的发生标志着“齿轮”的启动,层层递进,一气呵成,可以称得上今年最好的犯罪悬疑电影。
人物挖掘得极尽透彻,优秀的声画语言处理,它是一场演员飙戏的擂台赛,肖央、谭卓、陈冲以及影片中的小女儿,贡献了极其精湛的演技,是值得一观的好电影。娱乐性、可看度、改编力度、各方面的元素平衡都做的不错,也是当下内地最缺少的类型电影。
除此之外,关于结局自首还是不自首,是影片争议最多的一处。自首还是不自首,这是一次无法判定对错的抉择。而最终,《误杀》有了一个最温情、合理的交代,结局的残酷,彰显了勇敢。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罪与罚》曾言:在你们身上多数是人性,还有许多非人性,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在迷雾中梦游,找寻着自己的清醒。即使是神圣正直之人,也不可能超越你们每个人心中的至善,同样,即使是邪恶软弱之人,也不可能低于你们心中的至恶。
李维杰的谎言,是底层小人物视死如归的自我保护,后来的自首是为正义搬开绊脚石的伟大之举。法治是我们这个社会唯一的安全出口,民间的正义情感当与法理相融,简单的喊着正义或者邪恶的口号很容易,但这样悲怆的犯罪,自首是弱者柔软的恳求。
恳求正义的有力量的一方拿出慈悲心和同理心,给出一个既能承载法律的威严又能浸透人性光辉的答案。
《误杀》可以算是年底冲出的一匹黑马,监制陈思诚在拍摄期间就对它有着严格的要求,一部改编的电影有着超越前作的口碑。这一次,陈思诚不仅仅是作为创作者而存在,更是用最快的流程敲定主创团队,用最好的美术、摄影、演员班底为整部电影保驾护航。
坦白讲,柯汶利导演,是在《误杀》之前未曾听过的名字。电影里有很多经典犯罪片,穿插的影迷梗更是遍布整部电影,很多镜头语言代替了文本叙事,比如堪称经典的雨中挖坟戏,对电影“蒙太奇”的模仿与分析,让观众真正见识了“蒙太奇”手法和“剪辑”的区别。
可以从每一处技巧和用心中看出导演对电影的热爱,也真因为热爱,才会拍出如此深入人心又充满救赎意味的电影,希望日后能看到更多部有才华的电影新人拍出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