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与冷雨交替着来,叶枯鸟无声,一切都在收敛。然而,就在这个岁末,我的心却意外地放飞了。
是在钱塘江边过的夜。
钱塘江的形状像一个“之”字,这一夜我住在了那一捺的尾部。
雨已停,可水汽尚未散去,灰蒙蒙的样子。一切是那么的安然、静默,是准备越冬的样子。
钱塘江是浙江的母亲河,新安江是徽州的母亲河。
此行,我探寻的是徽州及其母亲河。
路已经改观,我乘杭*高铁西去。杭*高铁与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并行。在渔人眼里,青山绿水间多了一束束白色幻影;在我的眼里多了一帧帧山水画屏。
时空变得很短很短,转眼间高铁就到了新安江畔,新安江既是江名又是地名。
多年之前,我曾到过新安江。那是一个春夏交季的时候,大雨滂沱,连绵不断,千岛湖到了警戒水位,大坝开始放水。
朋友方宏是淳安人,他带着我临江而望,一时疾风劲吹,飞流四溅,江水滔滔,一向温润的新安江突现狂放,震人心魄。
“从这里可以去*山吗?”我问方宏。
“可以走千岛湖的水路,乘船到深渡、歙县,在歙县转乘汽车就可以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得转好几次。”我小声地说。
“还行,走水路就是慢一点。”他回我。
我想,从我家到新安江要坐大半天的火车,更伤神的是没有假期,没有假期就没有预期。
高铁风驰电掣,徽州就在眼前。
待风去,待雪落,冬日的徽州,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许是千百年来的世事沉淀。
徽州人爱读书。书读得多了,要么赶考,走仕途;要么从商,走商道。
仕途、商道,往江南的居多。江南虽好,可是来去也不易,男人离家三五年是常有的事,一二十年也不为怪。
寻生路,寻梦圆,家家都有过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在哪儿?我一直在想。
“渔梁坝”,徽州屯溪的文友为我指点了路径。
清晨,我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一片迷蒙,是起雾了。这是去渔梁坝最好时机,我随即赶了过去。
江面一缕轻烟弥漫,二三条扁舟停泊,对岸的山峦时隐时现,山脚下的房屋只露些许白色。坝上的流水哗哗,泛起白沫,与轻烟交缠在一起,让周遭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
江水喘着气,我眼光中露出生离死别的场景。
这是一条徽州男人闯江南的路,如齐鲁人闯关东,陕西人走西口,岭南人下南洋,都倾尽了所有的力量,向外突围找出路。
出路变得跟生命一样重要。
一到冬季,徽州人就开始在山上伐木,人扛牛拉到渔梁码头。待到来年梅雨季,江水暴涨,他们就开始往下游放排。在他们眼里水路就是出路,他们做的是以竹木换米盐的买卖。
更有一拨人,他们只身告别妻儿,告别家乡,远走江南。在他们眼里同样水路就是出路,他们是想凭体力或者才智去改变命运。
这个季节,走的、送的、盼的,熙熙攘攘,围得渔梁码头水泄不通。江上千帆竞发,别情离泪与江水俱下,直到很远,很远……
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徽州人向海的方向奔去,从没间断。后来,杭州有了胡庆余堂,有了雷峰塔下的汪庄,有了闻名遐迩的张小泉剪刀。
一脉江水润泽了山,一脉江水流通了路,一脉江水沉淀了*。时代变迁,*是丢不掉的。
在我想得出神时,手机铃响,是方宏打来的电话,“在哪?”他直截了当问我。
“在徽州的新安江。”我回答,我把徽州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他略显迟疑,“是乘杭*高铁去的吧?”
“是的,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回答。
“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完全变了样。”他感慨地说。
是啊,完全变了样。现在的方宏,家从淳安搬到了杭州,但他始终没离开新安江钱塘江这条水脉。
徽州、杭州,一江串起,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一个靠着山,一个靠着海。从水路到铁路,路在变,梦也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