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有人评论季老先生的人与其文,一个世纪老者,行文之中却有着孩童的天真。在一个远走他乡的深夜,读罢此文,恍惚间竟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混沌感,一时间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年方几何,以为自己回到了年少的故乡,在浓阴匝地的树下捡着空荡荡的蝉壳,抬头呆望着茂密的树叶,月光从密密的叶缝中透过来,一点点清冷,一点点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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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季老先生的故乡,却也是我的故乡。月出于平原之上,无山色掩映,却与水色交辉,烟波渺渺,诗意盎然。
倘若放在年少时读此文,在我心中,这也不过是一篇遣词弄句的怀乡文,与唐诗宋词中的那些个月亮诗没什么区别,是我机械背诵的产物,唯一的作用就是考试时在空白处流畅填写。
直到数年之后,在遥远的北欧世界,我于天寒地冻之中读到这篇《月是故乡明》,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其中的深意,明白了那些文人墨客为何会以月为怀乡的对象。因为无论你身在何处,夜深了,行色匆匆中蓦然抬起头,你都会发现那轮清冷的月亮就静静悬在你的头顶,它和你的所有记忆重叠在一起,是亘古不变的月,是昨天你在极北之地的某个公寓仰头看到的被低垂星空装饰的月亮,是去年你在北京三里屯逛街出来时所目睹的游荡在霓虹灯之间的月亮,是十年前你在乡间小路上牵着外婆的手举头望到的月亮,是一千二百多年前杜甫咏下“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时看到的月亮,全部都是一样的月亮,远离地球三十八万千米,是科学意义上与我们毫无情感关联的月亮。
可它是独一无二的月亮,无论在哪里看到,无论是杜甫看到,季老先生看到,还是我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明月,就因为这样,它才具有别样的意义,才穿越古今,让千年前的诗句直到如今也有着不减的魔力。我和朋友在斯德哥尔摩时,有一日,不知怎么,就突然开始背诵和月亮有关的诗,都是年少读书时稔熟于心的句子,几乎不用过脑就会脱口而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是月,是千年前的月,可李白千年前看到的月亮,也正是今夜的月,这轮月寄托了多少人的心愿,我凝望它的时候,不知何时何地,我所思念的人,也曾这样深情凝望于它。
因此,月是寄托,是故乡的影子。
正如季老先生在文中开头所言,“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当真是这样的。我在国外看月出,月亮从海平面升起,不知怎么,我扭头就跟我的外国朋友说:“我们中国的月亮比这亮,比这圆!”月是故乡明,月是故乡圆,有种滑稽的固执,却是我的本心。
从今以后,无论身在何方,只要看到那轮跨越千年的月,我也依然会吟上一首诗,也许是李白,也许是杜甫,而后,想起十几年前故乡的月。